书店,即便是设置在购物中心之内,不知何故,似乎总能摆脱咫尺开外那种过于物质的骚扰,颤巍巍地维持着一方净土。购物倘是浓墨重彩、只见大涂大抹的色块而不知其何所云的现代主义绘画,购书便是飘逸清新的山水画,是龙飞凤舞的书法、古意苍然的金石篆刻。购物是由物质而物质的追求,购书却是物化 的精神享受。而在日本购书时最让笔者觉得可取的作法之一,是店员收款时,总会细声细语地问上顾客一句:“要为您包上书衣吗?”如果顾客表示需要,店员便会取出书店里预备的包书纸将书包好,再递给顾客。这样,在上下班的电车里翻阅时,就无须介意邻人窥测的目光了。
在东京,公司白领们平均“通勤”(这本是个日文词汇,意为当年作为“协和语”也曾在我国东北地区流通一时,如今却堂而皇之收入我国出版的《新词词典》,真令人顿生恍如隔世之感)时间为一个半小时,除了闭眼打盹,弥补睡眠不足缓解疲劳外,少不得还会有人要听听音乐或新闻,或是弄本什么书籍杂志读读,以消磨这来回途上的三个小时。于是文具店出售的书衣也昂然跻身于随身听、微型收音机的行列,成了人气长销商品。便宜的是塑料或人造革的,中档的为布制,高级的则有各类皮质的。书店既然是免费赠客,自然不肯破费花大价钱,只能是奉送一页薄纸包书而已。论其功能,其实仅在于遮断四周的视线,不令他们洞穿自己手中捧着的是何种读物而已。这无疑是日本人谨小慎微的曲折心理的具体表现,也许只配徒然招致神经粗壮结实、视周遭如无物的豪杰们的轻蔑与讥嘲;但“冷眼向洋看世界”的豪杰们自可以拒绝接受那一叶书衣——书店仅仅提供一种选择,并非强迫。
尽管不过是一张免费赠客的包书纸,书店似乎也力图在那方寸之间争奇斗巧,努力营造出艺术的氛围来,以博得顾客的好感。当然身为店家自然也断不会轻易放过这绝好的广告媒体,不忘在包书纸的一角印上店名地址电话。笔者迄今购书时领得的包书纸中,印象最为深刻的应该算上面印着王羲之兰亭集序的那种。说来惭愧,笔者孤陋寡“见”,有幸得睹大名久仰的书圣墨迹,尽管是复制,这还是第一次,而且居然是借了日本书商的光。
书店收银台左近,常常放着各家出版社的PR(宣传)小册子,如岩波书店《图书》和新潮社《波》均定价100日元,丸善《学镫》150日元,集英社《青春与读书》90日元。薄薄一册约五六十页,多为月刊。《学镫》今年起改为季刊。邀请著名作家和学者撰写书评或随笔,有的也刊登连载小说,同时印上大量本社新书广告。目的是为自家做宣传,因此虽然明码标价,但其实往往是免费赠送的,倘如你在店里买了书的话。书店里还放着各家出版社的图书目录,那也是免费的。笔者就每每讨上一本回家慢慢翻阅,了解最新出版动态,然后再按图索骥有的放矢,进入书店后直奔目标迳取想要的图书,省时省力,于提高购书效率是颇为有效的。同时,作为出版社经营战略之一环,这些薄薄的小册子当然不仅仅只是为了“便民”,其实还担负着潜移默化地影响读者,诱导阅读走向的远大责任呢。
给予消费者最大的满足感,将赚钱的基础设置于方便和服务购买方之上,避免给人以急吼吼地紧盯着读者钱袋的感觉,应当说是洗练的经营典范。这也许就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美国波普艺术的领军人物、画了那幅著名的毛泽东头像招贴画的A.Warhol赞美“Good businessis the bestart”的真意所在?在国内图书市场竞争日趋激烈的今天,日本书商和出版商这些业已被证明是行之有效的营销策略,我们似乎也不妨择其可行者巧加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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