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虽然读的是田原先生的翻译,但仍能强烈地感受到您诗歌中的音乐性。前面说到您的诗不管是什么风格,总能让人感到一种纯粹性,这是否也与您对音乐性的重视,或在家庭熏陶下的音乐素养有关?
谷川:回答是肯定的。我还想指出一点:我不喜欢短歌,但我比较喜欢俳句,喜欢它很少直接表现忧伤。俳句的格式是5-7-5,日本现代诗当然不能写成那种固定的格式,但在韵律上不能忽略受俳句的影响。我在写诗的时候几乎是本能地追求七五调,那是一种很好的诗歌韵律,有一种内在的音乐性。
唐:谷川先生的喜欢俳句让我想到了您前面说到的喜欢“禅”。据我所知,俳句和禅有着很密切的关系。能不能说,在俳句中,禅的超脱和与之对应的另一面,即传统的日本式悲伤,达成了某种平衡?就禅而言,是无所谓悲伤不悲伤的,但禅毕竟不是诗;另一方面,传统的日本式悲伤本来就基于一种至深的生命体悟,其中也隐藏着某种禅意,就像面对樱花时所激起的那种悲欣交集的意绪。这是否也构成了您写作的传统背景?不管怎么说,像《春天》中“我让瞬间的宿命论/换上梅花的香馨”这样的诗句,确实不仅足够美,还让我体会到一种很复杂的感受,其中混合着悲伤、超然,托举着语言的魔力所带来的瞬间转换的喜悦。末句“除了春天禁止入内”更突出了这种喜悦。这是否可以视为您出入传统的典型方式?
谷川:悲伤从某种程度上说是人活着的真理,但我诗歌中的悲伤并不是单纯的人类悲伤的真理。这样我就和日本的其他诗人不同了。日本的大部分诗人,包括获原朔太郎,都长于表达那种日本式的悲伤,其结果是悲伤意绪的泛滥,不仅在传统的短歌中,在日本的近现代诗中也是如此。我从来不满足于这种悲伤传统,年龄大了之后更觉得,与其在诗歌中表现悲伤,还不如从悲伤中发现活着的欢乐。人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悲伤,但随着年龄增长,我发现人活着本身也是一种快乐,这是一种观念的转变。当然我所谓的欢乐不是简单的欢乐,而是在对悲伤保持高度警惕下的欢乐,悲伤之内的欢乐。我在悲伤中发现欢乐时,会尝试将其与我的个人生活联系在一起。有各种各样的悲伤,怎样从中发现欢乐,我把这看成是我作为诗人的一种责任。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