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性”使日本社会在世界上得到了一个“特殊社会”的称谓。
日本社会的“特殊”具有何等的意义呢?
如果我们乘上飞机俯视一下日本的版图,便会发现,原来日本的国土好似一弧状分布的孤岛,被太平洋和日本海所环绕,也有人恶意地戏称:“日本就像一片破碎的布片散落飘摇于海平面上”,当然我们并不赞同这样的比说。但有一点使日本的确显得与众不同:日本没有与其他国家接壤的国境线。这一点与台湾有相似之处,不过根本不同的是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并不像日本那样具有独立的国格。
日本这样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其在历史上几乎没有受到过不同文化的异族的统治。在历史上为数有限的一、两次外族入侵,据记载是中国的元朝,曾派兵到过日本,与日本人有过短暂的交火。而日本的近代以前惟一一次大规模的侵略行动是丰臣秀吉带兵入侵朝鲜。日本一直奉行着锁国政策,直到1853年,以美国舰队司令培理来日为契机,日本才打开了国门,开始了通商贸易。
19世纪下半叶以前,日本过着农耕、捕鱼、狩猎的保守安定的生活,与异族可谓“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日本特殊的地理位置和闭关锁国的政策既使其“同一性”在内部得到了充分的培育生长,又渐渐形成了在国际关系中的“排他性的岛国根性”,决定了“日本人天生的不善于与外国人交往”。这也许是世界上诸多国家和民族并不喜欢日本人,正是日本人需要自省的方面。
不过这种“同一性”的社会也有其优良的方面。正是由于日本社会有着高度的“同一性”,使得其社会乃至社会团体的矛盾和摩擦大为减少,在一个集体中个人的力量极易整合。在集体目标明确时,日本人之间能够非常有效地协作,从而能够释放出巨大的集体能量。在日本人之间的协作中,常常可以看到这样的现象:即使没有得到详细明确的指令,团体的成员也会自觉地根据各自的特技、能力、情况互相做出判断,主动找出自己负责的领域,承担一份任务,从而使整体目标顺利实现。这样的默契和自觉源自日本人相近的思考方式、相互勾通不存在什么障碍以及作为社会成员血统一致的天然亲和力。这样的默契和自觉被认为是在产业、经济领域提升了日本企业集团国际竞争力的重要内在因素。如果从社会因素解释二战后日本经济高速成长的成因的话,日本社会的高度的“同一性”应当是首屈一指的“功臣”。
中国人在谈到日本人时有这样一种比较说法:中国人与日本人一对一,中国人综合能力强过日本人;如果一群人对一群人,那肯定是一群日本人胜过一群中国人。好像柏杨先生在《丑陋的中国人》一书中也有此方面的论述,指出的是中国人之间喜闹矛盾,“窝里斗”的民族劣根性。仅就集体而言,不能不说日本民族有其优良的一面。
不过,倒是日本的学者、自由新闻记者、评论家大野力先生也无情地指出了日本民族在个体表现上的劣根性,并解说了日本社会“同一性”存在的弊端。
他认为,日本社会这样的特性培养出来的日本人常常被外界评价为“强大的集体、软弱的个人”。同一性社会的弱点就是使得多数的日本人“缺乏与异质(外国人)交往的经验”。一直生活在同一性质人群中的人们很少与社会文化背景不同的人们交往,长期在同质人群中的生活使他们已形成了不善与异质交往的习惯,缺乏交往的经验的智慧。比如,在文化背景不同的人们之间,相互介绍情况、发表各自见解是必不可少的,可这样的交往和交流在日本人之间反而认为“相互间不言自明”才是取理想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日本人之间的“不言自明”和与外国人之间的“不善交往”,在外国人眼中似乎挡在面前有一堵“同一性的墙”,让人觉得日本社会是一个不可理解、难以进入的社会。
外国人,包括中国人的不快,许多情况下来自“同一性”造成的困惑。
“同一性的墙”在确保了日本人之间交往的默契和纯粹的同时,也丧失了与外国人之间沟通的许多好的机会。作为生活在日本社会的外国人,细心地体会一下,便不难发现,行人是匆匆的过客;日本邻居一般也并不主动与外国居住者交往,并且往往怀揣着戒备心理;企业里的日本同事似乎是出于试探而小心翼翼地与外国人接触。不过,一些短期到日本的客人和旅人往往有这样一种美妙的印象:似乎日本的先生都温良儒雅,日本的小姐女士个个彬彬有礼、春风拂面。我想,这一定是一种错觉,一种被日本人表面化了的第一印象。
旅居日本并加入日本国籍的英国文学家拉夫卡迪奥·赫恩在随笔《日本人的微笑》一文中,将这种错觉归于日本人的微笑:“日本人的微笑给人的第一印象,一般都是非常令人愉悦的。日本人的微笑起初特别富有魅力,而让人觉察不自然,则是在很长时间以后。”
令人费解的是,日本社会这堵“同一性的墙”在阻挡了外国人的视线和日本人与外国人交往的同时,并没有阻碍日本对世界各国先进文化和先进科学技术的学习和剽窃。这恐怕正是日本人自省的结果。日本人在抵御外族侵入的时候可以树起这堵“墙”,在对外进行政治、经济扩张的时候又可以推倒这堵“墙”。
我恍然觉悟:这或许是一堵具有弹性的“墙”?一堵无形的,具有特殊功能的“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