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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现在常自称是一个“杂食”的民族,确实也是,比起100多年前那简单的米饭咸菜加鱼片,现代日本人的食谱真是太丰富了,早上西式牛奶面包、中午中华料理,晚上来顿正宗的日本“沙西米”……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你在东京可以品尝到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的美味佳肴,甚至像蒙古烤全羊(通常打着成吉思汗的招牌)、墨西哥玉米饼、伊朗孜然牛肉、尼泊尔加厘饭,还有泰国料理、柬埔寨料理、越南料理这些小国家的食品都能品尝到。无怪乎有人称,东京是全世界最大的国际美食城。
然而,一个有趣的现象是,所有外国菜系一进入东瀛列岛的餐馆,几乎会发生这样的变化:第一,味道变淡,第二,分量减少,通常粗头乱服、富有刺激性的外国菜穿上了苗条淡雅的和服,变得文雅秀气起来。对于那些来自本土的正宗的老外来说,这种穿上了和服的外国菜是绝难满足他们的口味的。
就连酒类也如此,比方中国的绍兴酒,在东京餐馆里,通常只有一点象征性的味道,就连我这样不胜酒力的人,也能喝它两三杯,而且越喝越觉得味道像日本的“菊正宗”(日本酒一种)。由此看来,所谓的国际美食城只是一眩人耳目的招牌。
最能说明问题的是和式四川料理。横滨的中华街,是远近闻名的饮食街,无数中国各地的风味餐馆在那里同时开张,大红灯笼迎客招展,纵横来回装点着好几条街,其声势浩大,几令人忘记这是在异国他乡,横滨中华街,是中国几千年饮食文化在东瀛邻国上开出的一朵奇葩,也是一个耐人寻味的缩影。
在这个美味佳肴的汪洋大海里,最引人注目的要数四川料理,它的招牌,在众多的餐馆里显得格外醒目,俨然就是中国饮食文化的首席代表。然而,假如一位来自四川或是贵州的老乡有一天来到横滨中华街,想在这里过过家乡菜的瘾,那么他的愿望肯定要落空。因为这里的四川料理早已老母鸡变鸭,那种重庆山城的小餐馆里才有火辣辣、麻兮兮、热乎乎的感觉,在这里根本甭想找到。然而,这一点也不妨碍那些正在这里大快朵颐的日本同仁大惊小呼:”幄依稀,幄依稀”(日语好吃的意思),俨然是在品尝正宗的四川料理。
或许在一些中国同胞看来,这些所谓的四川餐馆只不过是一块徒有虚名的牌子,然而,对于日本人来说却不如此,他们喜欢四川料理并不是肤浅的叶公好龙,而是发自内心的爱好。和式四川菜自有和式四川菜的味道,只是本土人士久经沙场的舌头无从咂摸,它在清淡的日本料理中注入适当的刺激因素,既开胃提神,又不抹杀日本料理固有的美味,难怪深得东瀛人士的喜爱。
和式四川料理使人引起这样的联想:日本在吸收外来东西的时候最后总是回到本土,变成自己独特的东西,就像日本的佛教,日本的汉字,日本的建筑,当然也包括日本的汽车、照相机和手表等等。这些东西原本都不是属于日本的,最后却都成了日本的;这就像日本人表面上是“杂食”,骨子里却是高度的单一,它最拿手的一招,就是变纯为杂,然后又变杂为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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