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交通是一个国家文化的窗口。
日本的公共交通发达。由于地窄人多,交通拥挤,公交车始终是上班族的首选。日本的地铁四通八达,轨道密如蛛网。即便如此,车站里还总是熙熙攘攘,西装革履的绅士小姐们循规蹈矩地排在候车线内,鱼贯而入后转瞬之间便把车厢填得满满的,人也前胸紧贴后脊梁,一个个被挤压成相片状。作为北京人,这种挤法自然是似曾相识,所不同的是,东京地铁上绝无北京人的嬉笑怒骂和调侃牢骚,为了证明自己的教养和体面,他们一脸沙丁鱼般的木然,凭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既不会轻易为旁人让座,也不会因为踩了脚而骂上一句。
东京的挤车带着武士的坚忍,不过要是和伊斯兰堡相比,根本就算不上“挤”。巴基斯坦的公共交通一定是世界上最有特色的一种。充作公交车的有普通的公共汽车,有三个轱辘的“小巴”,甚至有马车。普通的公共汽车也不普通,它严格遵循伊斯兰教男女授受不亲的教义,分成前后两个部分,女人坐前面的小厢,男人挤在后面的大厢。“小巴”其貌不扬,却有过河卒子的神勇,丁丁冬冬放着嘟噜屁,跑得毫不示弱。马车大约和北京的人力三轮车有异曲同工之处,黑的白的棕的各色马匹蒙着只露正前方的眼罩,目不斜视地一往无前,让人产生一种古典美的遐想。巴基斯坦人似乎把对色彩的向往全表现在了汽车上,汽车总是装扮得五彩缤纷,绘满极富伊斯兰风情的图案,到了夜晚还会大放光明,迷离闪烁,比车里面灰头土脸的人要娇艳十分。这些大大小小的花车颠颠簸簸地跑在大街上时,永远挤满了人。不但车里挤,而且车外也挤,因为按规定不进入车厢内乘车的人只需付一半车钱,所以,伊斯兰堡的公共汽车,车顶上坐着高高矮矮的人,车门外挂着大大小小的人,仿佛是秋季里的一棵棵海棠树,在收获的季节里夸张地伸展着结满累累果实的枝干,它们一路哗众取宠地奋力前行,每逢到站停车或是转弯减速就有人一拥而上,身手敏捷地挎住车身上的栏杆,于是衣袂飘飘,浩浩荡荡而去。
相形之下,北欧的公共交通倒显得有些索然无味了。公交由轻铁和公共汽车组成,但是因为家家户户大都有私车,所以坐公交车的人并不多,以法律不允许其自己开车的老人为主。所有的居民区附近都有轻铁车站,它们和地铁的作用相同,只不过不是在地下而是在地上行驶罢了。公共汽车和日本一样,是有时刻表的,通常15分钟左右一趟。我们虽然没有乘公交车的机会,但是看着那些像富家公子哥般潇洒的公交车神气活现地在城市里穿梭,也不由得心痒起来,索性没事找事过一把瘾。坐公共汽车那天,我已忘记了是去哪里,只记得车厢里整洁舒适,乘客寥若晨星,因为没有拥挤乱心分神,车上的几个老太太慈眉善目地和我们互道早安,于是心情顿时如同车窗外的天空一样澄澈明净。坐轻铁那天我们选择了稍远的赫尔辛格一游,赫尔辛格紧挨着哥本哈根,和瑞典隔海相望,约莫半个小时就能到达。我家门前的车站虽然很小,却也有四条线路,站前有标示清晰的线路图,方向、车次、价格一目了然,我们按图索骥,在自动售票机前买好票,不一会列车就轰隆隆拉着长笛来了,轻铁列车通常几分钟一趟,比公共汽车还频。车上人也不多,他们有的看书看报,有的在低声交谈,窗帘被窗缝中钻进来的风不停地撩拨抚弄,心猿意马地鼓荡着,辽阔原野上的湖水树木从眼前飞速退去,赫尔辛格转眼之间就到了。按照规定,轻铁车票在两个小时内有效,在此时间内原路返回就不需要再买票了。我们乘兴而去,尽兴而返,还留下了几张车窗边的照片,把美好的回忆永远定格在镜头中,存留在心底里。
民族不同,文化就各异,文化各异,坐公交车的感觉便也千差万别。看过日本的正襟危坐,好似端一碗白花花的干饭,管饱充饥,却了无情趣;见过南亚的风情万种,好似对着刚出锅的手抓羊排,麻辣烫,但肚子未必受得了;体味过北欧的闲散飘逸,好似品尝一客香草冰激凌,清淡的香甜,似有若无;北京呢?我的心里泛起一缕淡淡的乡思:皇城根下,寒风掠过枯树的枝桠,积雪在脚下咯吱作响,高峰时分公共汽车会像塞多了馅儿的包子那样合不拢口,“大伙儿帮个忙一块使劲吧,”几只粗大厚实的手同时伸出来,推着车门,推着拥塞在车门口的羽绒服,“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
都说冰糖葫芦酸,酸里面它透着甜,我想故乡的滋味就好像那又大又红的冰糖葫芦,吃着酸想着甜,悠远绵长,最是难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