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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野武反省之后的暴力回归 无意拍全英文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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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黄悦 文章来源:外滩画报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3-7-4 22:28:03 文章录入:贯通日本语 责任编辑:贯通日本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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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杀,还是杀! 采访完北野武,记者在酒店门口遇到了贾樟柯(在线看影视作品)。他开口就问:“北野老板今天的心情怎么样?” “不算好。” “情理之中,任何一个导演看到这个低分都会非常不开心。我今天拿到杂志,都惊呆了。” 贾樟柯还没看过《极恶非道》,但在他看来,像北野武这样的大师级导演根本就不应该来参加竞赛单元。“他的影片就应该像戈达尔、伍迪.艾伦的那样,在其它单元展映就好,也不用这样被影评人挑剔。” 贾樟柯几乎每年都要见几次北野武,他的《站台》正是靠北野武和制片人森昌行投资的500 万才得以拍摄。拍摄《24 城记》时,他找不到投资,又是北野武公司首先拿出钱来。“他对我而言就像个老大哥,总在最关键的时候站出来帮你。”贾樟柯说道。 这部《极恶非道》是典型北野武式的商业影片,叙述手法和电影语言干净、老到,故事也很简单。日本黑帮团伙里几个首领间内讧,互相火拼,从上至下的每一个头目、走卒都在经营自己的小算盘,在一场权力斗争中无一幸免。北野武在片中扮演恶棍Otomo,要帮助帮派除掉一个老会员,最后在狱中被刺。 这是北野武最擅长的暴力黑帮片。他就像一个阅历丰富的厨师,在银幕上给大家准备了又一道日常小菜。北野武认为,这次绝非简单的重复:“我觉得这是一个回归暴力题材影片的好时机。但是,如果我仅仅是重复过去的那些老东西,那会很无趣。我自己也不会兴奋。” 他试图用新的手法来拍摄暴力和杀戮,比如近距离地看人怎么用刀一点点剁下手指头、把筷子插进耳朵、用洗牙工具在人的口腔内乱钻、把人拴在发动的汽车上勒死、让他们的头炸开花??每一个观众后来都在默默盘算,北野武会用怎样残酷的方式干掉下一个人。 北野武的银幕形象一贯是少言、辣手的黑帮分子,但这一次,他扮演的黑帮分子Otomo 却口若悬河,颇具搞笑色彩。血腥的暴力,加上黑色幽默,让观众一惊一咋,却又笑声不断。观影的快感过后,影评人也不忘批评北野武的新片过度血腥、暴力、脱离现实。 “观众看上去已经精疲力尽了,我以为他们中间至少一半人会在中途退场呢。或许他们都被‘打’晕了,忘了退场。”北野武开玩笑说。 北野武和戛纳影评人、评审团的志趣相差甚远。他无意在这部标准的商业片里传达多少深刻的人性关怀。能够让北野武在采访现场突然活跃起来的话题,就是那些有创意的暴力场面。他伸出舌头,用半边脸扮鬼脸,模仿电影中的镜头。他一边做动作,一边解释:“这个场面在我脑海里已经酝酿了很多年。记得我在读高中时,高年级的学生欺负别人就这样吐舌头,翻白眼,然后便有人走过去,朝着他的下巴猛打。” 反省之后的暴力回归 “如果这部不成功,我就继续回去拍那些非暴力题材的电影。”一出场便遇挫,北野武偶尔也冒出些丧气话。 其实,他已经不做“大佬”很多年。2000 年,北野武在美国洛杉矶拍完电影《大佬》,这是他第一次在日本以外的地方拍摄。影片讲述了一个在日本斗争失败的大佬,来到美国寻找弟弟,却又卷入了当地的黑帮势力纷争中。该片是当时北野武最暴力的一部影片,口碑并不好,但票房还算不错。 尔后,北野武正式宣布,不再拍摄黑帮暴力片。他有些厌倦了:“只要我接受采访,人家都会追着我问,为什么这么暴力、这么血腥??我真的厌烦了,这样拍来拍去还有意思吗?” 北野武的确在努力地遵循自己的诺言。2007年的自传性电影《导演万岁》里,便记录了他不拍黑帮片时陷入的创作上的困扰和彷徨。影片一开始便讲,主角“北野武”宣布不拍黑帮片后,准备拍像小津安二郎那样的电影,试图捕捉普通人的生活。他打算拍一部反映退休人士生活的电影,可只拍了10 分钟,他便放弃了。他在电影里调侃:“谁愿意花30 分钟,看一部从头到尾就是喝茶和喝酒的无聊电影?现在,普通人或者感情这样的字眼已经无法打动他们了,剩下的就只是谈贫论富。” 现实中,北野武先拍了一部爱情片《玩偶》,讲了三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却充斥着冷暴力和残缺美。之后,他又拍了古装片《座头市》,并自己饰演那个身怀绝技的盲侠主角,可以拿盲杖作为武器。这部电影被国内影评人戏称为“田园暴力交响诗”。 在《极恶非道》前,北野武刚刚完成了反省三部曲的最后一部《阿基里斯与龟》,讲述了一个从小走火入魔的画家,一生都在追求艺术,却没能卖出一幅作品。加上前两部的《双面北野武》和《导演万岁》,已经功成名就的北野武一直在电影中反复刻画一个完全失败的北野武形象,这些角色有着强悍的性格,却都输给了绝望的命运。 与北野武相识30 多年的制片人森昌行认为,北野武的职业生涯就像一个左右摇摆的钟摆:“钟摆以十分的力量摆向暴力电影的方向,然后便会以同样的力量摆向另一个爱与幽默的方向。” 北野武1947 年生于东京,是个油漆匠的儿子。从明治大学工程系退学后,他当过出租车司机、脱衣舞秀场的喜剧演员。1973 年,他与兼子清组成对口相声团体“Two Beat”,擅长对现实生活进行辛辣的讽刺,并逐渐在1980 年代成为日本首屈一指的相声演员。年过30岁的北野武此时还与电影无缘。 1981 年,北野武开始参与电影及电视剧的演出。1983 年,他在著名导演大岛渚的《圣诞节快乐,劳伦斯先生!》里饰演一名脾气暴躁的军曹,获得了每日电影竞赛的最佳男配角奖。1989 年,他取代著名动作片导演深作欣二,自导自演了处女作《凶暴的男人》,一鸣惊人。 一直以来,北野武始终在两个截然不同的公众形象之间摇摆。在电视秀里,他口若悬河,极尽疯狂与幽默;而在电影里,他沉默寡言,冷酷而暴力。如今,北野武几乎已退出电视舞台,将重心转移至电影,这个钟摆便开始在暴力和非暴力之间摇摆。 北野武承认,最近10 年他拍的这些非暴力影片,票房成绩都很糟糕。于是,制作人对他说:“是时候再拍一部黑帮电影了。” 他没有拒绝这个提议。一旦选择了暴力片,北野武就不会给自己留任何余地:“我不希望观众有这种想法:‘这就是一个游戏而已。’真正的暴力是有疼痛感的。” 没能成为毕加索第二,却成为了电影大师 至今,北野武的右脸仍然周围性面瘫,无法抬眉,眼睑也不能闭合,微笑时嘴角只能向左侧歪。 这都是1995 年那场醉酒狂飙摩托车事故留下的后遗症,也是北野武现在的独特标志。 北野武经常谈起那场劫后余生。在他的自传书《余生》、《向死而生》中都详细记录了当时的情况,还在作品里调侃当时的自己。当他在医院醒来,发现自己像具浑身裹上了纱布的木乃伊,只剩下一只眼睛露在外边。这个搞笑的形象出现在《导演万岁》里,也出现在最新的《极恶非道》里。 “医生说,我能活下来简直就是个奇迹。”北野武说。许多人在经历过巨大灾难后,往往会被激发出新的灵感与才能。北野武觉得,这些似乎也发生在他的身上,于是他拿起了画笔,“我以为这次意外,能够让我成为一名天才画家,另外一个毕加索。” 事实上,当他画完第一幅画时,他的“毕加索”念头便打消了。不过,车祸后的北野武倒是拍出了最好的电影,成为了世界级的电影大师。 北野武小时候经常和黑帮混在一起,没看过电影,也没做过电影梦。1989 年,他主演电影《凶暴的男人》,导演深作欣二临时辞导,发行方让他补上,北野武才硬着头皮上阵。到片场拿到盒饭一看,他就差点昏过去:“这比我当年在电视台打零工时吃得还差,做电影这么苦,这么穷,真不如回去做电视。” 北野武也没看过什么大师的作品。每次去海外,都有记者问:“黑泽明导演的片子你怎么看啊?”被问的次数多了,他才回来让助理找出这些电影来看。以前表演相声时,他常常会拿电影里的一些恶俗情节开涮。当自己做导演时,北野武想,“怎么也要有点不一样吧”,但他完全不懂拍摄上的技术问题,剧组经常会有人在背后议论,“这个人根本不懂电影”。 《 凶暴的男人》评价并不好,让北野武很不服气。之后他拍摄的几部电影在日本国内都反响不错,包括他自己最喜爱的《性爱狂想曲》,但其名声仅局限于国内。 经历了车祸之后,北野武花了大半年时间调养身体,整个人也变得平和下来。1997 年,他拍摄的《花火》获得了当年威尼斯电影节的金狮奖,也成为日本电影第二次复兴的标志。影片讲述了落魄的警察借了高利贷给残废的同事买画笔,又把从银行抢劫来的钱给了殉职同事的妻子,最后带着身患绝症的妻子在海边度假,等着黑帮和警察同时来找他。 该片备受推崇,但在北野武看来,只是平衡做得比较好而已:“《花火》正好处在两者的平衡点上,说不上出类拔萃,只是一部很平均化的作品。我就是按自己的方式去拍摄一个非常普通的故事。即使有很不错的想法,只要与影片的叙述无关我都省掉了。” 这部影片让北野武真正登上了大师的殿堂,但他却不自在了:“人人都对你抱有期待,我成了暴力美学大师,甚至和昆汀·塔伦蒂诺相媲美,真让人受不了。我再也不能去拍《性爱狂想曲》这样的电影了。我怎样才能逃避大家的期待呢?”两年后,他转而拍了一部温馨的儿童影片《菊次郎的夏天》。 北野武的所有作品,几乎都是他自编、自导和自演。他告诉记者,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才思枯竭了,就干脆隐退。 不过,当他刚刚在国际上崭露头角时,日本国内便已有了“北野武完了”、“江郎才尽”的言论。很多年过去了,北野武还在这个江湖上做着“大佬”。“我照旧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们说的,我才不听呢。”北野武说。 B=《外滩画报》 K= 北野武 Kitano Takeshi 缺乏尊重是电影一大主题 B:距离你上一次拍黑帮题材电影,已经十年过去了。这十年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K:这不是一种等待。我每拍一部黑帮电影,就必须跟人们对话,比如说和记者、和影评人。他们会问我:“为什么你的电影中有那么多暴力?”暴力、暴力??我必须不停地谈论暴力,所以我在拍摄了那么多年暴力电影之后,感觉有点厌倦了。所以我决定先放下它,尝试探索新类型的电影。但这真的很像你每天都吃某种东西。这几年,我决定每天都吃炸牛排,然后很快我又再次感到厌倦了,于是又再次回到了我以前爱吃的炸猪排。老实说,我多年来都会把对于暴力场景或者对话的灵感记录下来,作为将来拍电影的脚本。然后,我就来给你们一个惊喜,因为一旦我再次拍一部黑帮电影,我想要拍出跟我以往不一样的感觉,所以我有意在风格上有所变化。 B:电影里,你自己都说,切手指作为道歉的形式,已经过时了。你认为黑帮电影也会过时吗? K:我不认为黑帮本身已经过时。据我所知,他们仍然存在,不过他们的运营方式和过去的黄金年代相比已经大不相同。日本的黑帮正广泛地涉足电子商务、股票市场等领域,他们现在获取利润的方式更加复杂。但是,我对现在的他们也不是很了解,所以这只是对黑帮组织的粗略印象。过去,他们上下级之间等级森严,切手指就是表示下级服从上级的方式之一,是犯错的惩罚。现在,这些组织会更多地用现金来代替手指。 B:在你的黑帮片世界里,每个人都是支配、服从、背叛、剑拔弩张的关系,这是现在日本社会的现状吗? K:回顾一下黑帮的历史,基本就是成员之间的关系史,就像传统的帝王和将相士兵之间的关系。那种极致的人际关系其实在现代企业中也一样,在日本企业中,上级总是处在一个很高的位置,然后上下级之间等级森严。总的来说,这种关系在日本文化中还是有所残存着。 我电影里的暴力,总被谴责 B:说到“暴力”,在摄影机面前,你认为怎么样才算是过度了?你有没有底线? K:我想不起来是否曾经有过说:“不行不行,这个太过火了。”我从不考虑是否超出底线。 B:这部电影看上去与周围环境没有任何关系,它与日本的现实有关吗?或者仅仅是一个故事? K:如果把这些角色从黑社会组织中抽离出来,完全可以把这部电影看成是反映了国际关系。那些角色中这个人代表的可能是美国、这个人可能是伊拉克,这个人可能是伊朗、阿富汗。我的意思是,国家之间的关系和黑社会里角色的关系很像。 B:那你认为哪个角色最像日本? K:就是那个一直喜欢说英文的男人( 该眼镜男面目清秀,内心非常阴险、残酷——编注)。他就是日本,是传统的日本,也是世界性的日本。 B:你怎么看待别人抨击你的电影过于暴力? K: 我电影里的暴力总被人谴责。我经常被问到,“你是否关心过,暴力在你的电影里被过度渲染了,甚至看上去很吸引人?”其实我一直在思考相反的问题。因为历史上有太多表达政治观点、人道主义的、环保的、甚至宗教情结的电影,但是,这些电影让地球变得更安全了吗?所以,这不是我最大的问题。在我看来,电影就是电影,只是娱乐的一种形式。 拍全英文对白的电影,我没兴趣 B:在日本传统文化中,哪位电影导演对你来说最重要? K:黑泽明是我最喜欢的导演,也是最重要的人。他为日本电影设置了某种标准,他搭建了电影的框架。因为有了他,我尝试用不同的方法,拍摄不同的电影。但也因为他,我每次都觉得很可悲,自己仍然困在他的框架里。 B:为什么你喜欢在自己的电影里做主角? K:说实话,从技术上来说,当然有更适合演主角的男演员。但是,如果一旦电影成功了,大部分功劳将归于主演,而不是导演。我很讨厌这样子! B:你以前的电影里,自己都很少有台词,为什么这次会滔滔不绝? K:我曾经是相声演员,要经常表演双人对话,这也是我娱乐事业起步的地方。对我来说,与另一个人说话是很自然的事情,但很多年都干着这样的活,等到我自己拍电影时,我决定不再这样了——因为之前我喋喋不休,说了太多话了。在电影里,我决定走向另一个极端。不过,在拍了这么多很少对话的电影之后,我觉得应去尝试一下多说点话。 B: 你是怎么从一个舞台上的喜剧演员变成现在这个严肃、强硬的男人? K:大岛渚的《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是我演喜剧的第一部作品,也是巅峰之作,让我一下子就红遍日本。但是我知道,作为一个喜剧演员不会走得太远、太久,我必须有些不同的东西。当大岛渚找我演这个角色时,我根本不知道表演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拍电影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就说:“好的,这非常好。”我只知道应该给大家一些惊喜。看完影片之后,自我感觉表演还不算太糟糕。有一天,我偷偷溜进电影院,去看观众会怎么反应。我发现,当银幕上第一次出现我的镜头,全场观众就开怀大笑,仿佛我经常例行公事地出现在舞台上的效果一样。这个反应对我有毁灭性的打击,因为这个角色很严肃,我不希望被人这样嘲笑。但他们就是在那里笑,觉得我是一个有趣、疯狂的喜剧演员。从那之后,我就只出演很严肃、黑暗、甚至邪恶的角色,我差不多花了10 年工夫,都在演各种我认为很严肃的角色。 B:你是否愿在日本之外,比如好莱坞拍摄电影? K:我曾在洛杉矶拍了一部叫《大佬》的电影,不过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好莱坞电影。如果把好莱坞电影定义为全部说英语的电影,我想我没有太大兴趣,因为我不会说英语。如果电影的对白都是英语,我很难看出演员表演状态的好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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