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明丝毫不回避自己是个悲观主义者,在一个没有变得更美好的世界中,这种悲观慢慢演变成厌恶也就再自然不过了。本片主人公德尔苏·乌扎拉是一位终生与大自然为友的老猎人,他的生存技能来自于大自然,也用之于大自然,这使得他很适合扮演向导与调解人的角色。他说着一种“文明人”听不懂的语言与危险的动物沟通,几番努力试图化解一场不可避免的生死之战。为了平息战火,他自己反倒违心地成了发动战争的“罪人”,他为自己破坏了大森林的规矩而惶恐和懊悔。黑泽明以这样的人物和故事走向述说着自己对大自然的敬畏和依恋,以及对所谓文明人的蔑视和恐惧。
影片结尾段落,沙俄军官执拗不过一心要回到森林老家的德尔苏·乌扎拉,临行前出于关心,送他一把威力强大的猎枪,以帮助视力衰弱的老猎人抵御在军官看来大自然中到处潜伏着的危险。没想到的是,老猎人还没遇到大自然中的危险,就不幸在归途中遭到匪徒的抢劫,那把外观精致、火力强大的猎枪被抢走,性命也不保,成了路边的无名弃尸。如此命运的设定蕴涵着编导极大的嘲讽和悲叹,潜台词中,即使不是对文明人的所谓关怀有一种戏谑般的拒绝,至少对道德败坏的现代社会充满了无以名状的绝望——作为友谊和关爱象征的猎枪却以最快速度引来杀身之祸,黑泽明的厌世表达不会比这更露骨了。
当然,在一片愁云和冷眼的大基调下,黑泽明仍以温情脉脉的笔触赋予片中沙俄军官一丝文明人仅存的道德底线和人性光辉。他与老猎人的两次相遇,尤其是重逢一刻的欣喜,他与他的小队人马对待老猎人的不同态度,他对老猎人所说所做的反应,他对老猎人的死的情感流露,在在都体现出编导在此人物身上还是投注了一点理想化的信念和虽然渺茫但依然留存的希望之光。这倒是延续着黑泽明的世界观:他总是强调,善良美好的东西总会找到发现和传播它的人。
老猎人身死荒野,成了永无机会赎罪的游魂;黑泽明却借此片获得重生,找到了自己坚守到生命最后一刻的精神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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