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片又一个独一无二的地方是,它是黑泽明第一次与外国电影人大规模的合作。事实上,当年本片是以苏联电影的身份角逐奥斯卡的,因此它的获奖严格说不能算在日本电影的荣誉史册上,这不能不使相关人士感到悔恨,当然最遗憾的还是黑泽明本人。他晚年在回忆录中这样写道:(鲑鱼)看到养育他的河流被污染了,水也干枯了,它没办法在这样的地方产卵......我这条鲑鱼没有办法,所以才远适异域,溯苏联的河而上产了卵......按理说,日本的鲑鱼应该在日本的河里产卵。
难能可贵地,当年65岁的黑泽明在决定为自己深爱的电影献出最后的热忱时,并没有躲在风景宜人的山水中拍令自己舒服一点的题材,而是选择地球上气候环境最恶劣的地区。很多人都知道黑泽明终其一生都在不断探索和寻求改变,他是一位艺术创作上绝对的拓荒者和冒险家,但人之常情,即便是再英勇的天才巨匠,到这把年纪,会做这种取舍的人已经不多了。幕后资料告诉我们,影片中主人公被风雪困住的那一段落,是导演带领全剧组苦等来的,换句话说,黑泽明的一丝不苟从来没打过折扣,或许在这场令他满意的暴风雪中为艺术牺牲了,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早年的黑泽明电影,在主题建构和情节配置上有一个原则,几乎总是在人性与人情的权衡中偏向于后者,于是创造了无数脍炙人口的故事,塑造了众多永垂不朽的人物。直到上一部《电车狂》,黑泽明仍在一贯的人道主义关怀下,细致刻画着每个出场人物,推敲着每句能够直达人心的对白,精心设计镜头运动和色彩光影的微小变化,这都是他对“表达”所下的巨大功夫。我们发现在《德尔苏·乌扎拉》中,黑泽明风格化或者说招牌式的电影语言被有意省略和削弱了,作为“表达”的有力工具——黑泽明对其一直都有无可比拟的掌控力——许多手段变得更加不拘一格,如果有一种“匠气”的说法,那么这种东西似乎是突然之间从黑泽明身上消失了。不少研究黑泽明电影的人都有一种相似的看法,多少感觉《影子武士》之后的黑泽明是没法研究的,或者干脆说,不知道如何下手,因为一种铺面而来的、浑然天成的气韵已经摄住了观者的心魄,很难以一般的方法去面对这样的被分析对象。其实这一脉络的发端正是《德尔苏·乌扎拉》,理由前面已经说过,舍弃形式舍弃手段也舍弃了为内容而表达,代之以直奔主题直抒胸臆直笔书写爱恨,没有掩饰也没有委婉了,只想抒发出自己的本心和真情,这对晚年的黑泽明,确实是一个返璞归真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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